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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横断山濒危物种,他们在行动

发稿时间:2025-05-31 09:16 来源: 中国青年报 作者:张文凌

魏行智和团队其他成员多年来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山上,拍摄了60余万张(条)珍稀植物的照片和视频,并采集了200余种高山植物种子进行保育。受访者供图

  5月,横亘于云南怒江与迪庆交界处的碧罗雪山支脉孔雀山开始了高原春日最盛大的花事。当户外爱好者们循着常规路线踏雪寻芳时,38岁的魏行智也驾驶着他那辆伤痕累累的轿车,独自碾过无人涉足的险径。他也是去看花:世界上花朵最大的木兰——滇藏木兰;世界上叶子最大的杜鹃花——凸尖杜鹃。它们都生长在海拔3000米以上,是两个世界之最的物种。

  魏行智是拾得自然教育科技(云南)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拾得自然”)的负责人,多年来,他和团队一直从事高山濒危植物的保护和人工繁育工作。但这是一条艰辛之路,有时团队一起野外工作,有时他只身一人,5月上旬这次前往怒江碧罗雪山考察就只有他一个人。车轮下的科考之路布满狰狞的考验。爆胎、陷坑、滚石、大雪封山,整辆车两次侧翻进大坑,他凭借多年的野外经验七扭八歪把车开出坑。

  这辆战损级的轿车遍体鳞伤,前后保险杠断了,刮痕、被石头砸出的凹坑遍布车身。魏行智没去修补,“也许下一次走的路比上一次的更艰难”。

  比起修复这些伤痕,他更在意后备箱里那些珍贵植物样本和塑料袋里的种子——每次颠簸都可能关乎某个濒危物种最后的生机。

  在丽江市古城区太和路一个小区的一幢3层楼住房里,穿过横断山脉重重天险的3.5万株高山精灵正焕发新生。在两间不到100平方米、用车库改造的简陋实验室里,魏行智和团队建立的高山植物保育基地,让100余种高山植物在模拟高山生态的系统中静静生长。

在滇西北密林间守望

  2013年,一则丽江市玉龙县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招募滇金丝猴巡护志愿者的公告,让27岁的河南青年魏行智怦然心动。在许多人眼里,这是一件艰苦而危险的事情,魏行智却对这份大自然的工作“充满了好奇与憧憬”。

  横断山脉腹地的老君山是“三江并流”核心区,2003年被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地,这里分布着两个滇金丝猴种群。

  跟踪监测滇金丝猴,巡护队员们要翻越数座海拔4000米以上的山梁,山坡又陡又滑,他们要不时地拽着身旁的树枝,有时会抓到满身是刺的楤木。当巡护队员们在黑压压的森林中跋涉时,那些身披黑白裘衣的雪山精灵在枝头跳跃,一晃眼就跑到几十公里以外,在巡护员攀越断崖的瞬间消失于云雾深处,有时让巡护队一早出发到天黑都找不到它们。

  巡护是项技术活。只要看到人类,树上的猴子便悄无声息,让人无法发现。魏行智花了很长时间,才从有经验的队员那里学会了通过树上的掉落物来判断猴群动向。

  生存挑战比预想中更严酷。刚开始,从平原来的魏行智对高海拔的缺氧环境很不适应,爬山总是大口喘气。有时和其他巡护队员走散了,只能凭着记忆找路,一会儿爬到树顶,一会儿要钻到树下。高山上的柏树林,长得不高,带刺儿的树枝很密,从下面钻过去,身上被拉出一道道伤痕;雨季增加了跋山涉水的困难,很多路被淹,在刺骨的河里蹚着水走,一不小心就摔倒;除了夏季,海拔3000多米的高山上,春季、秋季、冬季都在下雪,大雪压弯的竹子挡住了山路,人从下面钻,要承受雪粒钻入衣领的刺痛;山上的巡护站条件简陋,窗户都在漏风,夜里气温到零下十几摄氏度,裹着5层睡袋仍被冻醒;山里有时也会遇到熊等野兽:一个巡护员的脸被熊打掉了一半,一个巡护员被熊追着在山里跑了几公里,鞋也跑掉了。

  资助的资金时有时无,巡护队不得不一次次解散,但魏行智没有离开,一次次延长自己的志愿服务期,最艰难的时候,巡护队只剩他一个人,一年没有生活补助。这个来自平原的青年仍执拗地坚持在深山,做着监测、数据分析、生物多样性调查等工作。

  他喜欢森林里刚出生的小猴子奶声奶气的叫声,“像一个婴儿在呼唤妈妈,非常动听。”他说,“这让我感觉到我们的工作是有价值的”。

用脚步丈量生命的极限

  2016年,已经完全适应高原生活的魏行智参加了国家林草局组织的第二次全国重点保护野生植物资源调查,对大山已经很熟悉的他成为调查队的向导和记录员。这次调查,将他引入一个绚丽的高原生态世界。

  在海拔4500米的高山上,魏行智第一次见到了绿绒蒿,这一被欧洲园艺界奉为“喜马拉雅传奇”的珍稀植物,正舒展着蝉翼般的花瓣,在高原强紫外线下折射出丝绸般的光晕。绿绒蒿是罂粟科的一个属,为适应极端自然环境,它们中的大多数种类要用数年,顽强地汲取大地的水分与矿物质,最终在高原的寒风中绽放出黄、蓝、红、紫、粉、白等亮丽色彩的花瓣,一生只开一次花。

  他还看到了极少有人看到的迷人景色:高山草甸上,覆盖着绿绒蒿、银莲花、龙胆、翠雀花、点地梅、兰花、千里光、鸢尾、百合等植物;乱石缝中,顽强地挺立出水母雪兔子、塔黄。

  但是,绿绒蒿、水母雪兔子的数量已大不如从前。每1万粒种子只有数粒能萌发存活的水母雪兔子,从种子长到拳头大小要用10余年,这期间它要经历冰川运动、碎石崩塌、动物啃食等30多种生存考验。因为被误当作雪莲,每年会有两万株以上的水母雪兔子被人类挖走,导致它的种群数量暴跌80%,如今它已变成国家二级保护植物。

  丽江所在的横断山地区是中国三大特有物种起源和分化中心之一。据丽江市生态环境局公开的资料,这里蕴藏着占全国1/3的高等植物,记录有种子植物7954种,其中中国特有物种5079种,横断山特有物种2988种,滇西北特有种910种。此外,还有2000多种野生花卉和观赏植物,2000多种药用植物,以及大量的油料植物、芳香植物和野生蔬菜等,许多物种具有重要的经济和利用价值。

  值得关注的是,在中国特有种子植物中,受威胁等级物种有116种,其中极危等级物种9种、濒危等级物种28种、易危等级物种79种。2003年,由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和英国爱丁堡皇家植物园合作建成丽江高山植物园,已开始了引种保育海拔2800米以上高山、亚高山地区的珍稀濒危植物、特有类群和重要经济植物等科研工作。

  与高山野花的震撼相遇,让魏行智感到,“这些缤纷的美丽,是在召唤我们去寻找更多没有来得及被人发现就即将消失的物种”。此后,他没有再做滇金丝猴保护的志愿者,注册了拾得自然后,以民营企业家身份参与到高山濒危植物保护和人工繁育科研中。

  多年来,魏行智和团队数次前往 喜马拉雅区域的亚东沟、陈塘沟、嘎玛沟等5条沟壑进行考察。每一次科考之路,都是一次生命的挑战。随着海拔的升高,稀薄的空气把每次呼吸都变成挣扎,凛冽的寒风逼迫着身躯蜷曲。因为拿不准花期,他们采集标本和种子的过程很漫长。经过多年的积累,他们摸索出了经验,5月去海拔3000多米、开花早的区域;6月至8月去海拔4000米以上开花晚的区域,9月至11月再去这些区域采集种子。由此,他们找到许多濒危物种的新分布地,收集了现状数据。他们拍摄了60余万张(条)动植物的照片和视频,积累了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基础数据。

  他们将采集来的200余种高山植物种子,一批一批进行人工培育。实验室里有4个冰箱,经过3-4个月低温春化过程,种子在培养皿发芽。发芽后再将小苗移到有土壤的小盆里,在20摄氏度以下的实验室里继续长大。用这些方法,他们完成了水母雪兔子、绿绒蒿等濒危物种的首次人工繁育,目前已繁育出濒危植物3.5万株,有的已经移植到拉市海的大棚里。

让更多青少年参与到自然保护中

  5月22日“国际生物多样性日”这天,在丽江市生态环境局、丽江市教育体育局的组织下,100多名丽江中学生参观了拾得自然位于拉市海边的高山植物基地,各种珍稀的高山植物让学生大开眼界,惊叹不已。

  除了公益科普教育活动外,拾得自然还设计了高山植物、滇金丝猴、天文观测与实践、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等主题的收费研学课程。研学不仅是企业对野生高山植物进行绿色产业转化的一个方向,也支撑了他们的科学研究。

  研学也帮助了当地社区。

  2017年,一群来自上海的孩子,参加了拾得自然滇金丝猴科考自然教育活动后,设计了“滇西小铺”项目,帮助滇金丝猴栖息地周边乡村售卖生态农产品,增加村民的收入。那时他们有的还是小学生和初中生。4年后,已是高中生的他们再次参加这一活动后,又策划了一个“Monkeys for Monkeys——猴子为猴子”的骑行活动,共筹得40039.21元,通过公益平台捐赠到一个保护西南山地生物多样性的项目中,用以利苴村对滇金丝猴的保护。

  利苴村是老君山里离滇金丝猴最近的村寨。“利苴村的生物多样性、人与自然关系极具全球典型代表性,在17个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中,13个与这里相关,8个强相关。”魏行智说。

  拾得自然设计的“云南老君山利苴村生物多样性科考体验项目”,获得了2022年“福特汽车环保奖”生态旅游路线奖。

  鉴于魏行智参与丽江生物多样性保护的成绩,他先后被生态环境部表彰为“‘美丽中国,我是行动者’提升公民生态文明意识行动计划”最美生态环保志愿者,获得团中央表彰的“第十四届中国青年志愿者优秀个人奖”。

  高山濒危植物保护和人工繁育的工作艰巨而漫长,如同在高山野外生长的百合花杜鹃一样,一年才长一厘米。研究经费常常捉襟见肘,魏行智团队中的伙伴甚至将自己的住房抵押贷款来支撑科研,但他们一直坚持着并努力寻找合作伙伴。他们知道,要让这些生命扎根故乡,不仅需要资金,还需要时间。

  “希望有更多人和我们一起走进神秘的大自然,关注那些缤纷美丽的物种,保护好我们的自然朋友和家园。”魏行智说。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张文凌 来源:中国青年报

责任编辑:杨宇鑫